床不起了。
在他决定进攻江户时,我找了个机会,努力劝说他采用毒攻,尽量用紫藤花之毒抑制无惨分裂。
他礼貌地听我说完,然后他微微点头,仿佛根本没有在乎我说了什么。
然后他开始请求我,好好照顾他的夫人和孩子。
七月流火,在进攻的前一天晚上,他倒下了。
一开始是低烧,到了半夜转成高烧,他的体征急剧下降,大家才杵逆了他的意,延后了进攻时间请来了医生。
医生颤抖的手把了很长时间的脉,然后叹了口气,对周围用急切目光看着他的柱们说:“主公怕是不行了。”
“不可能!前些日子还好好的,怎么突然——”椿寿郎悲愤地喊出声。
医生还想再说些什么,产屋敷世哉缓缓转醒:
“大家?为什么都围在这里?”
他的声音虽然虚弱,大家都安静了下来。他的脸白的令人心酸,豆大的汗珠在他的额头上盘旋。他连坐起的力气都没有了,难得用责备的语气说:“明天就要一战了,为什么都不回去休息?”
椿寿郎眼睛一红,想要说些什么,我站在缘一身后,拉住了他。
我们纷纷退了出去,却都守在了屋外,留下产屋敷夫人和孩子们。他又陷入了昏迷中,直到后半夜,他转醒,第一句话是:“我要见椿寿郎。”
椿寿郎和他谈了很久,后来他又喊我进去。
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非常虚弱了,每一个音节都说得相当费劲,我忍不住劝他休息。
他固执地说:“如果现在不说,便没有机会说了。”
我咬住了下唇,忍住了为他哭泣的冲动。
“你不要恨我。”他说。
我惊讶地看着他,他继续说:“鬼杀队当时已经元气大伤……如果缘一君不加入鬼杀队……我们恐怕已经不在了。”
我点了点头。
他又说:“虽然是奢望,但是请你答应我……一定要好好活下去。”
“我答应你。”我听到自己说。
他开始喘气,开始不停地深呼吸,产屋敷夫人红着眼睛扶起他喝水,我说:“您还有什么心愿吗?”
他虚弱着笑:“我还会有什么心愿呢?姐姐已经走了七年了……我也累了。”
我怅然。他已经累了七年,有些人还要累上数十年。
他怅然地说:“只是我没有算到,作为产屋敷家的人,没有死在战场上,而是死在了家里。”
说完,他漂亮的眼睛深深地闭上了,握着产屋敷夫人的手松开了,他的身体开始痉挛起来,直到他呼出了最后一口气。
我看着鲜活的生命一点一点的消逝,听到不知是谁开始哭泣,接着成群的哭泣响了起来。椿寿郎的眼里悬着泪却迟迟不掉下来,缘一闭上了眼,紧紧握住了我的手。
外面的天亮了。
产屋敷世哉死后的头七,产屋敷夫人死了。
自产屋敷世哉死后她就没有笑过,也拒绝进食,也许在他死的时候她就想跟着去了,多活的几天完全是为了辅佐好她的孩子当上新任家主,所以在她离开的时候,表情十分平静,仿佛只是睡过去。
在她走之前,只传唤了我一个人,她虚弱地躺在床榻上,虽然脸上已经苍白,但仍然美丽干净,像一朵水仙。她静静地看着我,眼里还是那么黑白分明,她伸手拉住我的手,让我坐到她身边,我们对视着,几年的时光飞逝而过,心中感慨万分,却又不知从何说起。我突然想起来,在我的故乡,她现在正是盛放的年龄,如今却像凋零的花儿。
最后她先开口,说:“真没想到,我们最后还是走到了一路。”
我说:“一生总会有很多苦难,好好活下去才是。”
“我知道,但这就是我的命,” 她自嘲地笑着,“我真是可怜,留不住孩子们的命,也留不住夫君的。我怎样都留不住。我这辈子……大概和幸福没缘分了。”
“你路过静冈的时候,那所紫藤花之家还在吗?”我突然问她。
“还在,还很热闹,最近静冈的鬼已经被消灭殆尽了。”
她回答。我们突然一起笑了起来。
弥留之际,我退了出去,给她和产屋敷家的人最后的时间。她将要消失在这里,但我仍然会想起她凌厉而脆弱眼神,生命看似很漫长,转眼间便结束了。
我和她,终究是一首插曲。
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,开战推迟了半个月。新任家主才十四岁,战斗指挥落到了椿寿郎手里。
但我们没有想到的是,原本应该开战的那一天,驻守江户的猎鬼人被大规模地屠杀,一个双腿被斩去的老人用最后的力气用自己的血,将为首的鬼画在了布条上,绑在鎹鸦腿上飞回了鬼杀队。
那天我和缘一都被椿寿郎喊去,在年幼的家主面前,在愤怒的椿寿郎面前,我看到了那沾血的布上画着一个熟悉的身影,和缘一相似的发,和缘一相似的身型……